他知道,此事做事解释不清楚,说不定全家脑袋都得搬家,还是给朱屠夫讲清楚为好。
“这东西确实像蜂窝,你说最少能燃三个时辰,那它的原材料是什么,会不会很贵?”
老朱有些期待,他不知道这玩意儿贵不贵。
如果真的不贵的话,大型推广,倒是可以让老百姓冬天好过不少,死亡率会大大减少吧?
“不贵,不贵。”顾晨连忙道:“这东西大部分是生活的废物组成,大人感兴趣,我可以奉上方子。”
原本就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把这种利国利民的东西送给老朱,人家既然要了,又哪有不给的道理?
再说了,就是不想给,人家开口了,你敢不给?
“好。”老朱听见不贵就很高兴,见这个顾晨这么识趣,便更高兴了:“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了,大人给写了方子,咱就得回去了。”
说罢,他拍了拍旁边,醉得不省人事的顾淮道。
“小哥,咱改日还找你吃酒哈。”
这家伙的酒量真不行,等徐达和汤和和回来了,还是得和那两个人喝,方才痛快着呢。
顾晨的书房,也放了蜂窝煤取暖,屋里头暖烘烘的,比起地龙来,倒是也差不到哪里去。
“陛下莫怪,臣的大哥是粗人,喝完酒之后话就多,还请陛下和太子殿下,多多海涵。”
这会儿家人都在外面,顾晨自然也就恢复了称呼。
“无事,过年嘛。”
老朱倒是不在意,只去一旁的炉子上去观察煤块了。
“快些把方子写来,皇后娘娘还等着咱回去吃饭呢。”
今儿是大年三十,自己要是敢不回去同家人用晚膳的话,妹子能把他耳朵拧下来炒咯。
顾晨坐下来写方子。
朱标却打量着他的书房,忽然笑着轻声打趣道。
“还记得几个月前,你还住着暗黑潮湿小院子,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就换了个这么好的宅子。”
“看来是果然是媳妇娶得好啊,过年也能大口吃肉了。”
花八贯钱,买一头羊来吃,在低品级的京官中。
他的日子,已经算是顶好的了。
“是,多亏殿下的恩典。”顾晨笑呵呵地道:“若不是殿下那二十两银子,只怕臣还得等些日子呢。”
他那位老丈人聪明有分寸,才不会从一开始就无条件接济。
“这倒是不值当什么。”朱标摆摆手,提醒道:“只是,你要牢记初心。”
“可不能因为日子好过起来了,就忘记自己从前的日子,和那些贪官污吏同流合污了。”
杨宪当年,其实也是个好官,很是受爹爹和自己,包括刘先生的重视。
可惜……
权利迷人心呐!
方子不过就是几个字罢了,顾晨快速写完后,双手递给了朱标。
“殿下良言,臣一定牢记于心。”
贪是不可能贪的,从穿过来的第一天开始。
他就发誓,坚决不在老朱治下拿不该拿的一文钱,就算是穷死,也坚决不会逾矩一步。
朱标接过方子一看,见原材料果然很是便宜。
虽然做起来稍微有些麻烦,可工匠一旦熟悉了还是很快的。
“这样算下来,一块所谓的蜂窝煤,成本才不过两文钱左右,却能让人取暖三个时辰有余,还真是好东西啊。”
要知道,一斤中等的炭,需要五十文一斤。
百姓们家中留的最次的炭火,也要十文钱一斤。
就这,百姓们还舍不得自己用。
还要留下来,到了冬天拉到城里去卖。
好换取一点点钱去卖粮食,买些布回去过冬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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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重视抓贪,百姓们就能硬气一些告状。
若朝廷不重视抓贪,百姓们自然有委屈往肚子里咽。
生怕惹了权贵,全家都因此而遭殃。
“那么,何为保密协议?”
字面意思朱标是懂的,可他没听过这个说法,便还是让人解释一下,免得是自己会错了意。
顾晨轻声道:“自然是让工匠们全部签字画押,并且承诺保密印钞司的一切事务。”
“但凡泄露,砍头处置。”
“免得到时候他们铸成大错之后,又怨东怨西,说自己是不知者无罪。”
“签字画押之后,大家心里头,自然也就有杆秤了。”
别的地方还好说一些,可印钞一事,却是万万不可以马虎的。
若让大家知道,多说一个字要砍头,那么除了亡命之徒,想必大家伙都是不敢如此的。
“甚好。”
朱标首先表示赞同,可一旁的老朱却还有更好的想法。
“砍头太便宜他们了,给咱改成诛杀全族。”
既然要多要自己的俸禄,那自然要从严治理才行。
闻言,朱标深吸了口气,无奈地摇头微微一笑,却也没有反驳,显然是认同了这个说法。
顾晨:“……是。”
还是老朱你比较狠,和你比起来,朱小四都要仁慈不少。
从奉天殿出来,顾晨有点怀疑人生,为什么老朱今个儿,不说要赏赐自己,明明他都准备好要什么。
那就是去管印钞司,总比日日在御史台骂人好吧?
殿内。
“爹,顾晨立了大功,爹就不赏赐他点什么?”
朱标不理解,也不赞成,有错当罚,有功自然该奖。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赏什么?”
对于赏赐这种事,老朱向来小气,他笑呵呵把纸币给揣进自己怀里,准备一会儿给妹子拿去瞧瞧。
他看向不高兴的儿子,解释道:“这小子不仅聪明,还有颗赤诚之心,且没有他师父韩宜可迂腐。”
“韩宜可太直,咱准备,过两年就调他去别处,否则得罪之人太多,恐怕是不好保命。”
“顾家小子,看着刚直,实则心里头自有把算盘,却又不似陈宁那么奸猾,是个干御史的干苗子。”
说白了,他就是不喜欢骂的太狠的老韩。
可是他又知道老韩是对的,所以就想出这么个法子。
找个嘴巴没那么毒的人上位,如此自己心里舒服了,也不耽误他治贪,岂不是两全其美?
顾晨回御史台,需要路过吏部,谁知刚撞见陈宝船从里头,垂头丧气地出来,表情颇为难过。
“顾兄,吕大人不肯答应我去定远。”
这位吏部尚书吕本,是太子次妃吕氏的爹爹。
顾晨疑惑道:“理由是什么?”
按道理说只要陈宁肯放人,吕本没道理要把人扣着。
“他说我不适合当地方官。”陈宝船多少有些委屈:“你说我,已经入朝四年,这四年你知道我怎么过来的?”
“从不告假,从不迟到,从不会得罪哪位大人,不知道为何,吕大人要如此为难我。”
虽然偶尔摸鱼,可是谁不摸鱼,干啥就针对自己。
说着,陈宝船甚至都想哭出来了。
“不,不是,不至于陈兄,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
顾晨有些无语,不就是一件小事么?
“男人,男人就不能哭了,你前些日子还在太子殿下面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呢。”
陈宝船委屈得要死,明明说了同级官员都可去定远。
别人都不愿意去收拾烂摊子,自己愿意去吕大人还不让?
凭什么啊?
“好了,你先别着急。”顾晨沉吟了一下以后,轻声道:“我帮你想想法子,你先回去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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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他看到老朱登门时,真的吓了个够呛。
你说他登谁的门不好,登他一个低等官的门做什么?
不过想想也是的,御史是官低,但是权力很大。
老朱路过时,上门瞧一瞧,倒是也没什么奇怪的。
“什么?”
苏婉盈捂着嘴,有些不可思议,她本来以为就是个大官而已,没想到却是陛下亲自登门?
可陛下那模样,哪里像个皇帝?
不过想起陛下的身世,苏婉盈又忽然觉得能理解了。
“那相公,咱们家,有什么地方不妥当的么?”
顾晨摇摇头,他自己觉得没问题,可不知道心里是老朱咋想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呗。
反正他要啥,自己就给啥,苟着保命就得了。
只要有源源不断的东西和法子,总能熬死老朱的。
朱允炆想当仁君,又不杀生,等朱棣登基以后,他就学那个谁,对,杨荣一样跪地称臣。
这个日子啊,也是能过的。
马车里,老朱拿着那张方子,嘴角的笑容就没耷拉下来过,想起顾晨吃瘪的表情更是好笑。
“这些个文人,就是不够爽快,想要什么从来不直说,等着咱非要赏赐他们,咱偏就不如他们的意。”
既省钱,又爽快。
“爹~”朱标看着父亲,这副得意的模样忍不住道:“你可是天子,怎能和臣子计较这些小事。”
大家都是这种性子,又不是只有顾晨是这种性子。
“咱偏要计较。”老朱把方子揣怀里,吐槽起了刘伯温:“你瞧瞧李先生,还有刘先生。”
“知道咱为什么喜欢李先生,不喜欢刘先生么?”
“因为李先生直接,他想要娇妻美妾又或者黄金豪宅,他会动嘴,不像那个刘先生。”
“他就跟那个不食烟火的神仙一样,咱就不喜欢这种人。”
其实最让他生气的是,刘先生动不动就要离他而去,动不动就要辞官归家,他就不明白了。
怎么刘先生就不能好好的,在朝堂上为大明继续效力呢?
好好好,既然他清高,那他就成全他的清高好了。
“爹,每个人性子不同,咱们还是请刘先生回来吧。”
“这个胡惟庸,瞧着不怎么样,儿和娘都不大喜欢他。”
朱标和自己母后一样,都更加喜欢清高一些的刘伯温。
可无奈老朱的性子倔得很,始终都记恨着刘先生弃他而去之事。
老朱缓缓闭上了眼睛,他当然知道胡惟庸奸,刘先生才是那个好的。
可是,万万没有让天子,去请臣子回来的道理。
当然了,如果他自己愿意回来,那他朱元璋还是可以原谅他的。
看着老爹傲娇的模样,朱标忍不住在心里直叹气。
爹若是倔起来,十头牛也是拉不回来的啊。
这个年过得很快,顾晨带着一家人逛庙会下馆子,看尽了应天风光,在他要上朝的前一日,顾淮夫妻便要回去了。
“大哥,大嫂,再住一段时日吧?”
顾晨真心希望他们在住一些时日,不要走的那么匆忙,他还想能多陪着哥嫂几天呢。
“是啊,大哥、大嫂,就再多留几日再说吧,相公的假少,您们来一趟不容易,何必要走的这么匆忙?”
这两人好相处,也不会对自己摆谱,苏婉盈还挺喜欢他们的,所以便主动出口挽留。
“不住了,不住了。”严氏笑道:“我见你们过得好,心里就高兴了,家里的包子铺还要开门。”
“孩子还要读书,不说这些,就是三黑也要吃饭,走了这么久,你翠婶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它喂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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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老朱称为奇男子,上一个得此称呼的是王保保。
不过,他年轻的时候,去接韩林儿回应天来。
至瓜步时船翻韩林儿死,老朱却因此归罪廖永忠。
说他派儒生去窥探他的意思,原本该封的公也成了。
历史上,廖永忠就是因为僭用龙凤,被老朱赐死的。
看言官们群情激奋,顾晨内心却有些同情廖永忠,可表面上,却点头附和他们的话。
“德庆侯,实在是太不懂规矩了,实在是该贬。”
僭用龙凤这种事,其实对廖这种大功臣是罪不至死的。
只不过,廖和贪官杨宪走的近,老朱这分明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只是可怜大明朝又损失一枚大将。
廖的水上作战多好啊,去打倭寇的金山银山岂不是香?
早朝还没开始多久呢,御史台的喷子们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
凭着自己的一张巧嘴, 把廖永忠从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喷成一个野心勃勃的奸臣。
甚至,就连贼子二字都说出来了。
而廖永忠气得脸色涨红,却又一个字也反驳不了。
侯府那么大,有些龙凤图案的东西。
他又不能去一一查问,这锅可以说来的有点冤。
不过,自己功劳那么大,他猜最多也就是一个削爵。
还要不了命,所以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上首的朱元璋,看着廖永忠百般变化的脸心中冷笑。
杨宪之事,尚且有丹书铁卷为他作保。
这回他倒要看看这回,廖永忠能拿什么作保?
如今不怎么打仗了,这些骄悍的武将留着太危险。
还是,一一处置了好,至于对不对得起这些好兄弟。
那就下辈子再说吧,下辈子再补偿他们好了。
朱标看着廖叔,心里满是担忧。
他知道老爹的杀心起了,只怕廖叔是难逃一死啊。
很快,老朱发现。
自己看好的那个小御史,只是随着同僚站出来,表明立场,却自始至终都没人喷廖。
怎么,他心里是有什么想法?
朝堂上,老朱没急着处置,只是暂时让廖永忠闭门思过,然后独独让人把顾晨给留下了。
“陛下让我留下?”
顾晨看着面前的太监云奇,语气里全是惶恐不安。
老朱该不会,是为了上回打架一事,对自己秋后算账吧?
“顾大人,皇爷确实请您过去。”
和别的眼高于顶的太监不同,这位小云奇的太监很是和蔼可亲。
没办法。
顾晨只好厚着头皮跟着走,心中祈祷太子最好在老朱身旁。
这一幕落在胡惟庸的眼里,不由地觉得有些奇怪。
“上位找御史做什么?”
这御史他还有印象,前两个月刚被自己警告过的嘛。
今日他是犯错了,还是上位要提拔他?
刚参完自己的人就被提拔,上位这又是什么意思?
“相爷,我找人打听打听?”
陈宁这个大狗腿子,自然就立刻扒拉上去了。
“嗯,好,辛苦你了。”
胡惟庸现在是右相,如今朝堂上还没有左相。
自己要是,真的想做到一人之下。
那就得时时刻刻知道上位的心思才成,才能保证自己办的事让上位满意。
顾晨来到奉天殿,按照规矩,对着老朱行了跪拜礼。
“臣,御史台顾晨,见过陛下。”
其实在唐朝以前的的时候,臣子们见到皇帝之后,大都是作揖,然后坐下来和皇帝说话。
宋朝的时候是站着,不过紫衣宰辅们还能坐着。
到了明朝,那就得看官职了。
如果官职小的话,第一次见皇帝就得行跪拜礼。
皇帝如果叫起,那你就能够站着和皇帝说话。
当然,像徐达、胡惟庸那些人,除了正式场合以外,都不用行跪拜礼,而且还能坐着说话。
但是到了清朝的时候,就需要对皇帝行三跪九叩,而且还需要跪着上朝和皇帝说话。
因为皇帝是坐着的,你站着岂不是要俯视皇帝么?
这让清朝的皇帝们极为不爽,所以都得跪着说话,如果大臣年迈,倒是可以给加个软垫。
就这,还得看你够不够份量呢。
无论双方谈多长时间的话,臣子都必须得跪着说话。
“起来吧。”老朱看起来倒是好说话,语气也温和:“我看过你的奏疏,字写得很是不错。”
作为泥腿子出身的老朱,对写字好、读书好的读书人有种天然的尊敬,只不过这种尊敬不妨碍他砍人罢了。
而且,还不包括孔家那种三姓家奴。
“陛下谬赞了。”
他装作不经意间抬头看了看,却发现太子这会儿不在,一时间,他心里也不由地有些打鼓。
“前些日子。”老朱开口了:“听说你和另一位御史,在御史台打架,真是好大的胆子。”
见年轻人首次单独奏对,也不忐忑,他有些高兴。
御史嘛,要的就是胆子大。
果然是这件事!
顾晨忍不住闭了闭眼,心一横地跪在了地上道。
“陛下,是臣轻狂不懂礼数,此事实在是不该,只是臣刚成亲,不好让媳妇变成寡妇。”
“臣愿辞官回家,闭门思过,还望陛下原谅。”
俗话说,阎王也讲三分人情味呢。
你老朱就算是阎王投胎,也不能这么不讲人情味儿,让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变寡妇吧?
“行了。”老朱语气带着笑意:“你那哥哥嫂嫂,卖了十几年包子馍馍,才把你送到了如今的身份来。”
“你要是辞官了,如何对的起自己的家人呢?”
他也是穷人家的孩子,所以也知道这事不现实。
“咱问你,你觉得,咱该如何处置德庆侯啊。”
老朱目光幽幽的,显然这事说好了就还好说。
那要是说不好的话,顾晨自己就得小心些了。
“陛下,臣在御史台任职,在其位谋其职才对,这刑狱之事,陛下恕罪,臣不敢擅言。”
御史,是监察官而已,又不是刑部的官员。
老朱真是的,干嘛要和自己这个小七品过不去呢?
得罪人的事,问自己做什么?
“无碍。”老朱不觉得生气,还觉得有点高兴:“你只管说,说好了,有奖,说错了咱也不罚。”
他最讨厌乱管事的官员,像那种户部的官吃吏部的饭什么的,就是他最讨厌的官员。
瞧瞧,这位小顾御史就很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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