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一个月里,我身无分文语言不通,被困在战火不断的城市。
每天遭受炮火的洗礼,食不果腹,提心吊胆。
看着昨天和我一起逃难的人们,一个又一个血肉模糊的倒在我的身边。
在那样生不如死的炼狱中。
活下来的,已经不算是人了。
脸面又算得了什么。
见我不语,厉慕婷烦躁的过来抢夺我手中的行李箱。
“我说过了,无论如何,我都会继续养着你,你不用什么都和文洲争!”
“经历了这么多,还没有学乖吗?”
“难道说,你想继续回到那个地方去!”
灯光下,厉慕婷的影子瞬间将我整个人笼罩。
恐惧再次浮上心头。
我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条件反射般的护住行李箱。
一口咬在她的手背上,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流下来。
“这是我的!”
厉慕婷吃痛,一把将我推开。
她没有想过,我现在虽然看着高大,可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致。
轻轻一推,便让我直接从楼梯上滚落下来。
我的头撞在栏杆上。
新伤交叠,旧伤裂开。
大片大片的血在衣服上晕开。
“昊昊!”
厉慕婷快步走到我面前,有些着急的想要检查我的伤口。
可我依旧紧紧攥着手中的行李箱,后退着避开她的触碰。
她眼中的关切终于变成了不耐烦。
“这个破行李箱就这么重要,你就这么想离开厉家?”
“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我强装镇定,腿却软的站不起来。
那些不愿回忆的往事再一次回荡在我的脑海。
无数次,我近乎绝望之际。
都在想着厉慕婷可以从天而降,救我于水火。
毕竟以厉家的财力地位,以厉慕婷的能力,将我救走,并不算什么难事。
可是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在周而复始的煎熬中。
我不再幻想,不再奢求。
只能拼了命,让自己活下来。
“江昊,我再给你最后一次,跟我回去!”
厉慕婷伸手攥住了我的手腕。
肌肤相触的一瞬间,我浑身毛骨悚然。
恍惚想起十年前,父亲病重。
他在临死前把我江家的一切都托付给了厉家。
厉慕婷跪在他的床前,也是这样攥住我的手,信誓旦旦的保证。
“我厉慕婷,此生不负江昊。”
可是在暴乱发生的异国街头。
这双手选择牵起另一个男人。
将我,推入无边地狱。
4.
无数记忆蜂拥而来。
美好与恐惧交替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开始分不清眼前是虚幻还是现实。
只能发了疯一般的攻击眼前的人。
“不要碰我,我要回家!”
“为什么要丢下我……”
“厉慕婷,我再也不喜欢你了,我不想和你结婚了,别把我丢在这里。”
“我知道错了……”
厉慕婷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她的脸上有一道被戒指划出的细小伤口。
“江昊,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你今天为什么这么反常?”
“大使馆的人不是在一直照顾你吗?”
看到我这副模样,厉慕婷终于察觉到了什么。
她放缓了动作,语气也温柔了起来。
“我没有想伤害你,我们已经领证在一起了。”
“这里是厉家,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冷静一点,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
她蹲在我面前,小心翼翼把手伸到我的面前。
在即将触碰到我瞬间,一个清脆的男声把我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方文洲裹着一件浴袍从厉慕婷的房间走了出来。
“慕婷,浴室的花洒好像坏了。”
“你帮我看看吧。”
我有些混沌的看向那个熟悉的房间。
以前我每次跑到她房间,都会遭到她的训斥。
她说她喜欢清净,婚后都要求分房而睡。
原来,她不是不喜欢别人进她的房间。
只是不喜欢我。
一滴滴的眼泪从眼眶中不由自主的落下。
厉慕婷看了看我,有些犹豫。
方文洲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我,突然轻笑出声。
“江昊,你一个大男人,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要每次见到我和慕婷在一起,就撒泼打滚的胡闹。”
“我们是在忙正事,包括那次蜜月旅行,我也只是顺路出差。”
“没有谁欠你什么,这一个月来你在大使馆过得很好,身上的伤是你偷跑出去拍照留下的。”
“人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你也该学会长大了。”
听到方文洲的话后。
厉慕婷缓缓起身。
眼底的柔情也荡然无存。
“看来你受到的教训还是不够。”
“文洲,我们走,谁也不要理他,我倒要看看,他还能演到什么时候!”
我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两个人。
想要开口,却感觉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在口腔蔓延。
“厉慕婷!”
厉慕婷回头。
我张口想要说话,可是千言万语堵在心头,最后只是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她拧眉片刻,冷笑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开。
直到他们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在走廊尽头。
我才勉强支撑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望着那早已消失远去的背影。
我轻声开口。
“厉慕婷,你放心。”
“我永远不会再缠着你了。”
我已经。
不再爱你了。
5.
我拖着行李箱,一瘸一拐的离开厉家。
十年前我来时,豪车开道,厉慕婷亲自迎接。
如今我走,悄无声息。
这十年,除了地上的那摊血迹,什么都没留下。
就像痴恋十年,最终只成了厉慕婷心上的一块污点。
走出厉家以后,我忽然想起自己手上还带着那枚婚戒。
我用力摘下,随手扔到路边。
我爱厉慕婷时,这枚婚戒是价值千万的珍宝,是感情真挚的象征。
不爱了,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我伸手想要打辆车。
可是精神松懈来后,麻木的神经再次被激活。
剧烈的疼痛席卷而来。
我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了下去。
我失去了意识,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了厉慕婷的声音。
“他只是从楼梯上摔了一跤,怎么会脾脏破裂这么严重?”
“遭受殴打?绝对不可能!是不是他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串通起来演戏?”
我想起早些年的时候,我顽皮任性。
为了让厉慕婷这个大姐姐多陪陪我,总喜欢装病。
把温度计泡在水里假装发烧,用墨水在腿上画淤青。
那时候的我,怎么也不会想到。
时隔多年,所有的伤害都会加倍来到我身上。
更不会想到。
曾经那个想方设法博得厉慕婷注意力的我,会拼尽一切的想要逃离她的身边。
一阵争吵过后。
医生手忙脚乱的把我推进手术室。
麻药打进我的身体,我感觉自己的意识再一次迷糊了起来。
许多往事如走马观花般浮现。
有我缠着厉慕婷问她喜不喜欢我的画面.
有厉慕婷戴着戒指和我领证的画面。
还有她为了方文洲,一次又一次抛下我的画面。
其实我就应该明白了。
当她第一次忘记我的生日,去陪着方文洲加班的时候,就已经在我们之间做出了选择。
我注定,永远都是被丢下的那个。
只是我想不明白。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答应和我结婚?
为什么结婚了,又不好好对我……
我的意识在麻药中渐渐消散。
再醒来,病房里空空荡荡。
我浑身被包裹的和粽子一样。
等了很久,才等来了值班的医生。
他告诉我,我除了浑身多处擦伤淤青外,还患有严重的胃病,以及脾脏破裂。
“在这种情况下,从楼梯上摔下来,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我苦笑一声。
没死在战火纷飞的街头,倒是差点死在厉慕婷手上。
她可真是……我一生的劫难。
住院期间,厉慕婷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
似乎是笃定了我在装病。
倒是厉老太太,来看过我一次。
还带来了两样让我意想不到的东西。
一份是我与厉慕婷的离婚协议书。
一份是爸爸生前留下的遗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