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划过书脊,陈小富的手指停了下来。
这本书引起了他的注意。
‘天凤传’!
当今女皇陛下乃这个历史上千年以降的第一个女皇帝。
记忆中与翠红还有老黄出去的时候经常听街坊们说起女皇陛下种种的好,他们将女皇陛下誉为天凤——老天爷派到这人间来的拯救苍生的凤凰!
一个女人,能够在这样的以男人为尊的世界当上皇帝那肯定是不简单的。
比如,上一世历史中的那位女皇武则天。
关于武则天的故事都是通过史书或者传记得以了解,这辈子来到了这里,能够亲身体会这位女皇陛下治理国家,陈小富对此很是期待,亦很是好奇。
翻开书,他开始细细阅读。
书里讲的是当今女皇陛下从宫女到女帝的传奇故事。
不知内容真假,但这样的故事对陈小富极有吸引力,至少让他从这本书中初窥了这个世界的大致构成。
比如,周朝初立时候,有东齐西楚南越北魏四国来犯——这便说明周朝周边至少有这四个国家接壤。
比如,女皇陛下亲自统兵,率七大神将统领十五万大军于松月谷大败四国三十万联军。
这说明这位女皇陛下实在厉害。
至于怎么个厉害法,书中的描述实在有些夸张。
比如,书中说女皇陛下一剑如虹,于千丈之外斩落了敌将首级。
又比如,书中还说女皇陛下坐于凤辇之中,仅仅神色微动,那凤辇上所绘的七只凤凰中的三只便发出了嘹亮的凤鸣之声飞向了敌军大阵。
女皇陛下屈指一弹间,那三只凤凰燃烧着熊熊烈焰冲入敌军大阵之中,如炽阳一般爆炸开来,敌军瞬息之间飞灰湮灭......陈小富微笑摇头,这样的故事很精彩,在他看来却不真实。
但她御下的能力当是极好的。
这就够了,女皇陛下亲征,这是一种态度,亦能起到鼓舞士气的作用。
能败四国联军三十万大军......她手下的七大神将才是真正的厉害。
自己那便宜父亲便是七大神将之一的开阳神将,能在帝京开牙建府,想必这便是女皇陛下的恩宠。
书中又说女皇陛下与那四国皇帝在旧都集庆签订了集庆合约之后,她果断放弃了定都集庆,她将帝都设在了北方的蓟城,说是圣后受命于天,当守周朝之国门!
蓟城以北便是北漠。
偌大的北漠生活着许多荒原蛮子,他们对周朝北方威胁极大。
凤历五年春,女皇陛下再率三大神将远征北漠,将荒原的蛮子赶至了千里之外。
女皇陛下将千里之外的那座山命名为不归山。
山顶有碑。
碑上有女皇陛下用剑所刻下的一行字:“敢过不归山,朕灭你们全族!”
没有在不归山留下一兵一卒,就凭那块碑,就凭碑上的那行字,这十余年的时间里,北边无比安静。
偌大北漠,想要找到一个蛮子比登天还要难!
大气魄啊!
陈小富对这位女皇陛下很是佩服,正在畅想女皇陛下英明神武的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维。
“少爷......!”
“老夫人,老太爷,少爷在三楼!”
陈小富抬头,转身,便看见火急火燎登楼而至的奶奶和爷爷。
奶奶似乎永远在爷爷的前面。
老奶奶快步上前,一把就握住了陈小富的手:“即安!”
“不是叫你不要看书的么?”
“看这些东西做甚?”
“是不是蛐蛐没有了?
没有了你说啊,奶奶派人去给你多抓一些回来!”
陈小富会心一笑,这一刻他真实的感受到了这个奶奶对他的牵挂、担忧,还有关怀。
但为何曾经的奶奶对前身又若即若离呢?
那是发生在前身向老奶奶问及母亲之后。
许是老奶奶不愿前身再次问起,也或许是因为前身死过一次的缘故。
陈小富没有多想,脸上的微笑很柔软,言语也很诚恳:“奶奶,我真不喜欢蛐蛐了,我......就是想要来这里看看。”
陈临渊陈老太爷见到陈小富他悬着的那颗心已落地,相较于妻子他显得更为理性一些。
此刻他就站在那张书桌旁。
他的鼻子嗅到了一股墨香。
扭头看去,书桌上放着的那封信不见了。
再仔细一瞧,早已干了的砚台里有半盏墨,那挂于笔架上的毛笔此刻亦有一支放在书桌上。
这显然是有人磨墨不久,动笔不久。
即安动过笔?
可桌上的那一叠纸却看不出有动过的痕迹。
陈临渊瞬间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心想或许是这孙子想要写点什么,磨好了墨,取好了笔,甚至笔已蘸墨,最终却不知道该写点什么。
能写点什么。
至于安小薇给他的信......这肯定是他收了起来,待回南院之后再让翠红给他念念。
嗯,再让翠红代他给安小薇回一封信,这也挺好的,只是呆会得给他说说小薇那姑娘真的很不错,回信就不要乱说,得先娶回了家才行。
陈临渊如此想着视线落在了陈小富的手上,看着陈小富手里还握着一卷书,他惊讶一问:“......你......你在看书?”
“嗯。”
“那个......你能看懂么?”
陈小富又咧嘴一笑,显得有些腼腆。
“略懂。”
“......”这个‘略’字很有味道。
翠红看了看少爷的背影,心想总觉得少爷与以往有些不一样却总是说不清楚,现在大致是明白了。
少爷的脸皮变得比以往更厚了!
他就识得那么四十来个字,在这里装模作样的看书,竟然还大言不惭的说‘略懂’。
老夫人也颇为惊讶,也就惊讶了那么一刹那便没有将这两字放在心上。
倒是陈临渊陈老太爷看着陈小富的那双老眼里的疑惑更浓了一些——他不明白这略懂二字究竟是懂多少。
曾经考校过这个孙子,通过三字经——最简单的蒙学——这个孙子能识的字不超过三十个!
那是江老夫子三年的心血!
自己不信那个邪,想要将这朽木雕出一朵花来,在这三个月里夜以继日的教这孙子识字,最终当然是绝望的。
三个月里,他多认识了六个字!
那么这孙子拢共识字不超过四十个。
他竟然在看书!
这要是说出去谁能信?
这略懂二字,肯定就是不懂的。
至于看书嘛......就当他是在看书吧,没有再从三层楼上跳下去这便已经是最好的了。
“即安,咱们回去。”
老夫人悬着的心虽已放下,却不愿这孙子继续呆在书楼上,可不能再出意外了。
陈小富沉吟三息,这虚弱的身子骨让他感觉到些许疲倦。
另外便是刚刚放在了心上的一件事,得给远在帝京的那个未婚妻回一封信。
那封信是去岁十月初三写的,距今已过去了半年时间,她在帝京会不会等急了?
“好,我们回去。”
“即安,以后不要看书了。”
“......奶奶放心,孙儿不会再寻短见。”
“当真?”
“嗯,当真!”
出了北院,与爷爷奶奶告别,陈小富与翠红一道向南院走去。
来到了南院的大门前,他看了看那间青砖碧瓦的耳房。
耳房屋檐下的桌椅依旧,却还是没有看见那个躺在椅子上喝酒的老黄。
“老黄去哪了?”
翠红摇头:“奴婢不知道......可能是去买酒了吧。”
陈小富回头向远处望去。
别院外是一片广阔的田野,也散布着一些房舍。
田里的秧苗已绿,有农人耕着其间。
这一大片的良田皆是别院的产业,那些农人们,亦皆是别院的佃农。
有一条宽阔的大路从田间穿过,记忆中这条大路的尽头就是临安城的柳叶巷子。
收回视线抬步拾级而上,主仆二人走入了南院的前院。
依旧很是安静,偶有几声蝉鸣。
“翠红,”
“奴婢在。”
“别院有多少佃农?”
跟在陈小富身后的翠红抬头看向了他的背影,心里又有些惊诧。
昔日少爷是从来不会过问这些的。
许是因为六岁那年从帝京而来的那位二少爷说的那句话,他说他才是开阳神将府未来的主人,他说他很喜欢这处别院,这里的一切都是他的。
少爷哪里敢去争。
这十来年里少爷一次也没有提起过,就像这里的一切皆与他无关。
但今儿个少爷却提起了。
莫非他这是要与帝京的那位正牌少爷一争了?
“回少爷,说是有良田千顷,其实别院只有良田三百七十顷,有佃户八百一十七家,每一家耕种二十亩上下。”(注:按照一顷五十亩计)
“老夫人心地善良,每年收租六成,余四成给那些佃户们。”
“别院的那些佃户都是老佃户,对别院极为忠诚,对农活也极为上心,除非大的天灾,否则皆能丰收。”
陈小富继续前行,又问了一句:
“缴税多少?”
“税?别院的那些田地都不用缴税。”
陈小富一怔,“开阳神将府的原因?”
翠红沉吟三息:“奴婢也不知道,或许是吧......这得问管理那些田地的大管家才知道。”
大管家?
陈小富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名字——陈实。
那是一个微胖的面上无须的老人。
总是带着一抹笑意,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模样。
这位大管家来南院的时候极少,他多在东院听候老奶奶的指派。
前院侧边的厨房已冒起了炊烟,翠红与陈小富告别向厨房而去,陈小富回到了主院坐在了那棵大榕树下的石桌前。
有那么几缕阳光透过浓密的榕树叶子洒落在石桌子上,色彩变得明艳了一些,陈小富看着桌上的片片阳光,心情很不错。
虽说是个私生子,将来却能拥有如此之大如此之精美的别院,这在上辈子是从来未曾也未敢去想过的。
除此之外还有良田千顷还不用缴税......妥妥的一大地主了。
这辈子的吃穿用度肯定是不愁的,还有一个才高八斗被誉为天下四美之一的未婚妻。
想到了那个未婚妻,陈小富的嘴角挂上了一抹笑意——
那封信出乎了他的预料。
让他对那个未曾谋面的未婚妻刮目相看,心里甚至隐隐有了几许想要与她一见的冲动。
老天爷给他的剧本目前看来很是不错,那么这辈子娶安小薇为妻,在这花溪别院生活一辈子似乎也是很美的。
至于帝京的开阳神将府,陈小富还真没兴趣。
上辈子枪林弹雨中没有走出来,这辈子......就这样轻松愉快的活吧,前提是神将府的那个女人不要太蠢来招惹自己。
这是一个需要防范的事,接下来得做点什么了。
用过午饭,陈小富回房而卧,再醒来时天色竟然已晚。
又用过了晚饭,在院子里走了走消了消食,一弯峨眉月已挂于夜空之上。
夜空很是高远。
星星很是明亮。
远处偶有蛙声,更远处偶有几声犬吠。
又是一个静谧的夜来临。
在这样的夜里给那位未婚妻回一封信恰是最好的。
陈小富回房,上二楼,坐在了灯笼下的书桌前。
静默数息,铺开一页信纸,磨墨,提笔,第一次如此认真的给一个异性写了一封信。
......
......
帝京位于北方,那里的夏比南方来的更晚一些。
却也不再寒冷,如南方的暮春时候。
同在这样的夜里,安小薇双手撑着下巴双眼无神的望着前方的那方荷塘。
灯笼的光线照得并不太远,那方荷塘便显得有些隐约,这并不重要,梁靖茹知道小薇并不是真的在看那荷塘。
梁靖茹看着大红灯笼下的安小薇的那张脸。
光线柔软,在那张脸上晕染开来,于是那张脸便显得愈发的美——这时候是那种令人心碎的忧郁的美!
梁靖茹不知道该如何来形容那张脸,她浑然不知作为一个女子,作为一个在帝京容颜上也能排得上号的女子,她竟然因对面的那张脸而痴迷了!
可惜自己非男儿身。
否则......
梁靖茹抿了抿嘴唇,双眼光芒闪烁。
“小薇,”
“嗯?”
“半年了!”
这指的是安小薇写给她未婚夫的那封信已过去了半年之久。
“......”
“我哥究竟哪里差了?”
“文,我哥师从文昌学宫邰老大儒。武,我哥已是二品下的高手!”
梁靖茹俯身,距离安小薇更近了一些。
“论相貌他还算是英俊吧?论年龄,他刚满二十,论性格,你当也知道他的沉稳。”
“他将来必定继承天枢神将府,你......你若是点头,你一定是天枢神将府的女主人!”
“我就不明白那一纸破婚书怎么就让你放不下!”
“那样的陈规旧习在女皇陛下登基之后就被废除了!”
“你若是还不放心,我回去就请父亲明儿个去女皇陛下面前请陛下下旨收回那破婚书。”
“这样总成了吧?”
安小薇依旧望着那片荷塘。
面容丝毫没有因为梁靖茹的这番话动一动。
她仿佛根本就没有听见。
片刻,她朱唇儿亲启,说了一句话:
“你说......会不会是因为陈老太爷没有将那封信交给他呢?”
梁靖茹顿时一怔。
深吸了一口气,长长一叹。
她坐直了身子,也望向了那片朦胧的荷塘:
“我就不明白了。”
“一个私生子。”
“一个目不识丁的私生子!”
“你怎么就放不下丢不掉呢?”
就在梁靖茹的视线中,安小薇的那张精致的脸上渐渐漾起了一抹笑容。
她的眉眼儿微弯。
嘴角儿微翘。
数息。
她看向了梁靖茹,双眸如星辰般璀璨:
“我听说......他生的很好看!”
梁靖茹瞠目结舌。
这条巷子叫柳叶巷。
街巷两旁种植着许多柳树,树的后面多是二层木楼房子。
一楼是各种铺子,铺子前有的挂着牌匾,有的挂着小旗,还有的竖着杆子,杆子上挂着一串串的大红灯笼。
街巷里的行人很多。
穿着各色各式裙子的姑娘也不少。
许是女皇当政带来的影响,那些姑娘们的着装并不保守,时不时便有一道春光从眼前飘过。
陈小富嘴角微翘。
这便是前身这两年喜欢进城,喜欢坐在青鱼巷的某个茶楼的二楼上向下张望的缘由。
马车一路缓缓而行便来到了青鱼巷子。
西子湖畔的青鱼巷极为有名,它是临安城乃至整个大周王朝都极为繁华的烟花之地。
它的繁华是在晚上,这时候的青鱼巷子颇为冷清,就连行人也没有几个。
马车便驶的快了一些,走出了青鱼巷,便走上了一条绿柳成荫的湖畔大道。
那湖就在眼前。
它就是西子湖!
此西子湖非彼西子湖。
这里没有苏堤没有断桥没有雷锋塔也没有那个叫许仙的人与那条蛇的跨越物种的爱情故事。
西子湖的水比前世的西湖来的更深也更绿。
湖中亦有数座岛屿,其中最大的那处岛屿上还有一处占地极大的建筑群落。
它叫映月岛。
那处建筑群落的主楼有三层楼,它叫赏月楼。
它便是临安最大亦最出名的青楼!
湖畔没有桥梁与映月岛相连,若要登岛至近水楼,便只有登画舫而渡。
西子湖里有许多画舫。
它是青楼的延伸,也是为了满足更高消费者的需求。
前生没有去过青楼,更没有上过画舫,赏月楼自然也是没有去过的。
望着车窗外如镜子一般平静的湖面,还有那些泊在岸边的高大的画舫,陈小富对湖心处那隐约的映月岛生起了几分兴趣。
抬眼望向更远方,便是一座如黛的山,它便是南屏山。
临安书院就坐落在西子湖南边的南屏山下。
与青鱼巷隔湖相望。
一边是朗朗书声。
一边是靡靡之音。
一个在白天,一个在晚上。
书院千年,青楼千年。
千年里,无数的学子从临安书院走出,无数的女子从天下各地走来。
这地方便诞生了许多关于爱情的凄美故事。
前身曾经在茶楼听说书先生说过,记忆颇深,但感触到的都是凄,并无美。
陈小富对这样的故事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的,他所欣赏的依旧是这西子湖的美景。
就这样一路而行,南屏山渐渐近了。
马车停了下来,老黄杵着拐杖打开了车门,笑道:“少爷,临安书院到了。”
陈小富下了马车,便看见了一道巨大的牌坊。
那牌坊上写着四个漆黑大字‘临安书院’!
那牌坊的一端雕刻着一本书,另一端雕刻着一支笔。
就在陈小富要踏入这道牌坊的时候,又有十余辆马车驶来。
他回头望去,便见那些马车在牌坊外的开阔地上次第停下,从马车里下来了一群人。
一个白发苍苍却依旧精神矍铄的老人带着十余个少年走了过来。
他们在这这牌坊下稍作停留,整理了一下衣冠,陈小富便听那老人说道:“临安书院已千年。”
“这千年里,临安书院出了不少的名人,其中就有大周当代最年轻的那位大儒秦文齐。”
“在这江南,临安书院与广陵书院和平江书院齐名,其实江南的这三大书院皆不逊色于大周帝京的文昌学宫和结庐书院。”
“此次带着你们前来临安书院,便是要你们观摩观摩临安书院的学风......记住,勿要意气用事,勿要咄咄逼人。”
似乎这时候那位老人才注意到一身白衣站在这牌坊前的陈小富。
陈小富的卖相极好,看上去就是个书生。
他问了一嘴:“足下可是这临安书院的学生?”
陈小富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在下就是来这里的书楼看看书,听老丈口音非大周人氏?”
那老人点了点头:“老夫从齐国来,来此访友,小友现在进去么?”
齐国人?
与大周人并无二至。
“嗯,进去。”
“那莫如与老夫一行同行?”
“好。”
陈小富回头看了看老黄,老黄靠在马车的车厢上,正拎着酒囊在喝酒。
他冲着老黄摆了摆手,老黄一脸笑意的也冲着他挥了挥手。
应该是陈小富衣着得体还长得很斯文很好看的原因,那位老人认为这样的少年不说学富五车也肯定是受过极好的教育。
何况刚才陈小富给他说的是要去临安书院的书楼看看书——江南三大书院,临安书院书楼里的藏书是最多的。
那么这位少年当有博学之才!
“公子贵姓?”
“免贵姓陈名小富字既安。”
老人微微一怔,这个名字并未曾听说,这少年当不是大周新一代的那些杰出学子中的一员。
“这名和字取得好,公子在哪处书院求学?”
陈小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来老丈不信,在下未曾求学。”
老人愣了一下,扭头看了陈小富两眼:“公子当家中富贵请了先生上门,这固然挺好,但老夫还是认为读书就应该去书院。”
“书院里文气十足,有同窗为伴可相互督导,有先生常在可随时答疑解惑。”
“比如你现在去这临安书院的藏书楼看书,书中自然会有不解之处,莫非你存疑而回再去请教你府上的先生?”
“这固然可以,但事倍功半。”
陈小富就万万没料到这个老先生会对自己说教一番。
这位老人的出发点肯定是好的,但他显然操错了心。
他咧嘴一笑,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倒不是追求多少学问,就是看看书。”
那老人有些失望。
“读书是为了求知。”
“所谓求知便是求其疑,解其惑,知其理,明其事、正其身,而后建其功立其业,为天下人之表率。”
“倘若只是看看......一知半解终究浅,反倒是虚度了这大好的时光啊!”
陈小富沉吟数息,笑道:“老丈所言极是。”
“只是我之所求并非于此。”
老人问:“那公子求啥?”
陈小富抬头,前方便是临安书院的大门。
他微微一笑:“睡至二三更时,凡功名都成幻境;想到一百年后,无少长俱是古人。”
“我之所求,便是自省、自行、自醒,今日无碍明日无忧!”
“你老可以理解为......闲鱼!”
自安小薇于六岁展露出了她在文学上的惊人才华之后,她便引起了帝京诸多豪门贵族的注意。
自她于十二岁时候眉眼长开,她的容颜身段便令帝京诸多女子见之自惭形秽。
她生于帝京安府。
她的爷爷安经纬是前朝状元,官至文渊阁大学士,乃大周王朝五位大儒之一。
她的父亲安旭是前朝探花,而今官至礼部侍郎。
女皇陛下建国之后,一方面废除了诸多旧习,另一方面又以安府为榜样竖立起了一个模范世家。
其家规、家风、家教甚至被女皇陛下在朝堂之上多次提起。
良好的教养,再加之她自身的才华,这样的姑娘当然是帝京诸多少年心里最仰慕的对象。
女皇陛下登基以来的十六年里共赏赐出了七面金凤佩,拥有这金凤佩者可随时入宫面见女皇陛下。
其中便有一枚在安小薇的手里。
那是安小薇八岁时候女皇所赐!
女皇陛下对她的喜爱可见一斑。
也正因如此,帝京的那些目中无人的二世祖们,没有任何人敢在安小薇的面前出言不逊。
她成了帝京一个独特的存在。
对于层次更高的人而言,他们看到的不仅仅是安府或者安小薇所受之浩荡皇恩,想要将安小薇娶进门也不仅仅是她的才华、容颜,而是女皇陛下的恩宠。
在这一小部分人的更深刻的理解中,这是女皇陛下通过安府,通过安小薇释放给天下人的三个信号——其一:女子的社会地位比历朝历代都要高。
其二:旧习虽可破,但优良的传统依旧要传承。
其三:女皇陛下以武立国,四方平定之后,她开始重文。
尤其是最近的这五年里,她亲自主持过一次盛大的中秋文会,明年秋,还有她向其余诸国发出的书山文会的邀请。
诸国国君皆已回复,会派出最强的使团前来参与。
那必然是一场关于文学的天下盛会。
这些年里学习武道兵法的学子渐少,习文者愈发的多了起来。
有着极高才学,又有着绝世容颜的年已十六的安小薇,自然就成了帝京那些高门大阀最想要娶进门的儿媳妇。
天枢神将府也不例外。
三年前,安小薇已有婚约这件事尚未传出,安府的门槛几被媒婆给踏破。
就算她那婚约之事传出之后,亦有不少地位极高的勋贵世家没有放弃。
他们知道了安小薇的未婚夫是开阳神将府的私生子,他们皆认为那私生子根本就配不上安小薇。
可半年之后,安府门前渐渐冷清——据说安老大儒发怒了。
用扫帚将当朝右相给打了出来!
这理应不是谣言,因为有不少人亲眼看见。
右相大人十分狼狈,在安府的门外跳着脚大骂:“老匹夫眼瞎,吾儿麒麟也,文武双全,怎就不及开阳神将府那私生子了?”
安老大儒拖着扫帚向右相大人冲去,亦大骂:“彼你娘之,廖世坤,你可知廉耻二字?”
“你可知信誉二字?!”
“你这是想要陷老夫于不仁不义不礼不智之境!”
“你用那双瞎了的狗眼看看老夫这安府的门楣!
那是女皇陛下亲笔所书的‘家规传世’金字牌匾!”
“滚,婚书白纸黑字金印,岂能说悔就悔!”
那件事之后,似乎所有想要将安小薇娶入家门的人都放弃了......也或者说无法说服那个倔强的老头,免得自讨无趣。
作为安小薇最好的闺蜜,梁靖茹没有放弃。
她不敢去招惹安老大儒,却想着能说服安小薇——一来哥哥对安小薇念念不忘。
二来......她实在不希望安小薇真嫁给了那个目不识丁的私生子。
他真的不配!
她本以为安小薇心里也是不愿的,只是受制于安府的家规她不得不从。
可现在,安小薇的眼里闪烁着星星。
她竟然毫不在意那私生子目不识丁,她竟然说他生得很好看!
这个花痴!
梁靖茹很是绝望啊。
她一拍额头仰望星空。
片刻,她俯身看向了安小薇的那双眼:“我的大小姐,生得好看能当饭吃么?”
安小薇吃吃的笑,微微有些羞涩:“不是说秀色可餐么?”
“......”神特么的秀色可餐!
大小姐,你才高八斗,是不是对秀色可餐这个词有些误解?
安小薇坐直了身子,依旧盯着梁靖茹,又道:“江南临安那地方我虽尚未去过但想来是很不错的,至少气候比咱北方会更好一些。”
“我身子弱,每每冬雪来临时候常会因寒咳嗽。”
“你不知道那整夜的咳嗽难以入眠的苦痛。”
“若是真生活在了南方......想来这苦痛会清减许多。”
“还听说他奶奶在临安给他置办了一处极大的别院,还有良田千顷......我再多要一些嫁妆过去,那么将来的生活是不愁的。”
“至于他目不识丁......”安小薇眉梢微微一扬,“你觉得这个重要么?”
“我识字的呀!”
“我并不希望我未来的夫婿去当官或者当个大将军什么的。”
“当官就得应付官场的那些事,就会想上爬,就要阿谀奉承,就会吃酒,就会去青楼,就会......夜不归宿。”
“夜夜独守空房,那样的夫君要来有何用?”
“当个大将军吧,虽说当下四海升平,可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有战争?”
“战场无眼,谁也难料能不能回来。”
“他若是死于战场,陛下赐给再多的荣誉又有何用处?”
“我守寡了呀!”
“未来的日子怎么过?”
“所以......他无才其实是最好的。”
顿了顿,看着梁靖茹目瞪口呆的模样,安小薇嘻嘻一笑:“何况他还生得很好看!”
“我与他成婚,生一群漂漂亮亮的孩子,他带着孩子们斗蛐蛐,我手握书卷看着他带着孩子们斗蛐蛐......你说那是不是很幸福很完美的人生?”
“我的郡主大小姐,这些日子我算是想明白了,我嫁给谁都不如嫁给他!”
“你瞧瞧帝京官场里的那些人,有几个能真正陪伴在他们的夫人身边?”
安小薇又看向了那方隐约的荷塘,沉吟三息,又道:“表面的光鲜是给外人看的,日子这个东西,是要两个人一起去过的。”
“我要的是白头偕老携手一辈子的相公,那些所谓的光鲜......我并不喜欢。”
梁靖茹无言以对。
数息之后,依旧倔强的说了一句:“可你们并无共同的志趣,若相对无言,那与守寡有何异?”
安小薇嘴角一翘:“志趣这个东西是需要培养的,比如......我也可以陪他斗蛐蛐呀。”
梁靖茹:“听说他还沉默寡言,想必与你难有交流,没有感情的相处一辈子这有意思么?”
安小薇眉梢一扬:“日久自然生情!”
梁靖茹:“......可他没有回信!”
这句话颇有杀伤力,安小薇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双眼的神色又变得忧伤了起来。
过了许久,她长长一叹:“我给他的那封信还是写的有些直接了。”
“那时终究还是有些意难平。”
“会不会刺伤了他的心?”
说完这话,安小薇忽的看向了梁靖茹,双眼的光芒又亮了起来:“我说......你左右无事,与我一道下江南一趟,如何?”
梁靖茹顿时瞪大了眼睛:“你疯了?!”
“此去江南两千余里,马车足足要两个月的时间!”
“你可是大家闺秀!”
“这样跑去见你的未婚夫可不合你安府的规矩!”
安小薇银牙轻咬着朱唇,俯身,狡黠的说道:“去临安可不是要见他。”
“......那是要干啥?”
“齐国徐子州徐老大儒将带着名下十二学子前来参加明年秋的书山文会,他给爷爷来了一封信,现已出发,目的地并不是帝京,他想要重游江南,我便代表爷爷去江南迎接他。”
“爷爷说他一定是去的临安!”
“为啥?”
安小薇抿嘴一笑:“因为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