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林清规看着她的笑容,是那么的纯良无害。
鱼纹,这是在嘲讽她多余。
她当真没有恶意吗。
见林清规沉默不语,林玉瑶眼神微变,下一秒捂着脸哭了起来。
“姐姐,对不起,那件金凤嫁衣正好是我的尺码,我不是故意不给你的。”
“姐姐你不要怪我......”
梵清皱眉,轻轻将她揽在怀里。
“不过一件嫁衣而已,穿什么不是穿?你至于迁怒玉瑶吗?”
他唇角威压,眼神不悦:“玉瑶身子不好,你何必惹她伤心。”
林清规自嘲一笑:“从你们进门到现在,我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明明也看到了前因后果。
自己什么都没说,可是仅仅因为林玉瑶几滴眼泪,他就慌了心神。
不分青红皂白就责怪她。
“姐姐,我知道你怨恨我,因为我插在了你和梵清中间,可是我是真心爱他,如果你怪我......”林玉瑶看着梵清,哭的梨花带雨:“你别娶我了!那嫁衣给姐姐穿吧!”
梵清脸色微变,嗓音透着冷意:“别胡说,婚期都定了,我一定会娶你。”
“金凤嫁衣本就是给你的,除了你,别人谁也不配穿。”
林清规脸色霎白,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指尖忍不住颤抖。
“两位想亲热,我给你们腾个地方。”
林清规起身下床:“我去给母亲献血,这床......你们随便用。”
梵清不可置信抬起脸,脸上清冷尽退:“清规,你在胡说什么?”
“还没有成婚,我怎么能......”
话没说完,玉瑶突然晕厥在他怀里。
“玉瑶,你怎么了?”
他顾不上再继续说话,急忙低着头查看怀里的女人。
林清规不愿再听他们的声音,快步离开。
进到母亲屋子的时候,还没开口,就迎来了当头一喝。
“跪下!”"
既然他们这样不喜欢自己,那么走的时候,也没有必要留下自己的东西。
她吩咐画屏,将自己的东西归拢,全部摆到了桌子上。
东西实在不值钱。
好东西都被林玉瑶以各种借口借走了,再也没有还回来。
“取个炭盆来,全都烧了吧。”
画屏看着她面色苍白,形销骨立的样子,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小姐,你......”
林清规对着她微笑:“好画屏,你放心,我都给你安排好了。”
在这一世的时光里,父母偏心玉瑶,梵清误她恨她。
只有自小伺候她的画屏,坚定站在她这一边。
被父母斥责打骂的时候,是画屏挡在她面前,替她挨了不少打。
所有人都不相信她的时候,也是画屏相信了她的话。
她就要死了,不能把画屏留在永昌侯府。
“这是你的身契,我已经去官府给你办好了手续,从今往后,你自由了。”
“我给你准备了二十亩良田,还以你的名义,在银装存了八百两银子。”
林清规眼眶微红:“好画屏,你别嫌少,我卖了所有的首饰,也只得了这一点。”
“我不走!”
画屏哭着摇头:“我要一直伺候小姐!”
林清规伸手擦去她的眼泪:“傻姑娘,我就要死啦,哪里还用得着人伺候。”
画屏跪在地上,一边烧着她的衣服,一边痛哭。
“呀,这是怎么了。”林玉瑶拿着一个包袱走了进来。
画屏抹了抹眼泪,端着炭盆匆匆离开。
“姐姐,我是来谢谢你给我献血,我的身子已经大好了。”
林玉瑶抿嘴一笑,笑容单纯。
“为了感谢姐姐,我和阿清刚刚去了绣坊,定了嫁衣。”
她笑眯眯打开桌子上的包袱,露出火红嫁衣。
“可惜龙凤呈祥,只剩下一套了。阿清做主,把金凤嫁衣给我了,只能委屈姐姐穿鱼纹了。”
“姐姐不会生气吧?”"
她的话音刚落,梵清身躯猛然一晃。
“诸行无常……断爱近涅槃……”他踉跄几步,喃喃自语:“说的好啊……断爱近涅槃……”
直到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她才缓缓转身,看向林玉瑶母女。
她就那么安静的站着,分明是面无表情,却有一种睥睨众生的感觉,带着一丝神性的冷漠和悲悯。
柳君临站在不远处,怦然心动。
就是这个样子。
当初在天道台受罚的时候,她面对一道又一道恐怖天雷,就是这样波澜不惊的站着。
明明是那样纤弱,却又不畏一切。
让他忍不住被她吸引,为她动心起念。
街口依稀传来马儿嘶鸣,嘈杂纷乱,她素手一抬,直指林玉瑶母女。
“将这两个冒犯官眷的疯妇抓起来,扔到丰州城外,不许再踏进丰州半步!”
她不欲犯下杀戒,取她们的性命。
但是也不想继续被她们恶心了。
对这对母女而言,穷困潦倒痛苦的活着,比杀了她们还要痛苦。
“是!”
甲胄摩擦,铁器划空。
跪下来冲她跪拜的,竟不是府里的侍卫,而是誉王府的士兵。
士兵动作极快,很快拖着哭嚎的林玉瑶母女下去。
“怎、怎么是他们?”
谢清规愕然。
柳君临不禁莞尔:“你是我的妻子,我已经吩咐,见你如见我。他们自然听从你的号令。”
“麻烦的事已经解决,我们的亲事,是不是也该提上日程了?”
谢清规和柳君临的亲事轰轰烈烈准备起来。
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听到关于梵清的消息。
谢知府几乎把府里这些年的家底都掏出来了,想要给谢清规做嫁妆。
谢臣风尤嫌不够,把自己的私房也掏了出来。
“他是王爷,说得再好听,你也得有自己安身立命的底气。”
谢臣风面色沉稳:“我已经决定入仕了。”
为了两个妹妹的将来,他也要爬到高处,给妹妹们庇佑。"
那天之后,林清规再也没有出过房门。
每天不是对着窗外出神,就是看着眼前的帐子发愣。
最后三天,她对一切都没有了留恋。
取血的时候,她也一声不吭,伸出手来,任由下人为所欲为。
血越来越不好取,伤口割的越来越深,几乎已经见骨。
梵清来看过几次,她也面无表情,不再跟他说话。
就连林玉瑶来跟她炫耀的时候,她都沉默不语。
“按照大晋的习俗,未婚夫妻须得去河边放灯,梵清亲手为我做了鸳鸯灯,你猜他在上面写了什么?”
“他写众生无我,苦乐随缘。姐姐,你猜我们当中,谁是他的苦,谁又是他的乐呢?”
林玉瑶见她的视线空洞,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写愿得一心人,与君长相守。”
“他笑的很好看呢。”
......
林清规眼泪模糊了双眼,静静看着她。
“哼,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怕了,实话告诉你,我今天来是让你知难而退的!”
林玉瑶索性不装了,沉着脸警告:“梵清心里只有我,我们情投意合,你要是知趣,就应该把正妻的位子,让出来!”
林清规惊愕抬头:“我们是圣上赐婚,怎么能让......你这是要欺君吗?”
“什么欺君?”
永昌侯和梵清大步走了进来。
“父亲......我只是太爱阿清了。”林玉瑶脸色一转,哽咽流泪:“我知道自己配不上阿清妻子的身份......我这身子不好,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只是一个小小的心愿而已......”
“我不奢求其他,更不愿父母家族为了我抗旨欺君,只是想在成亲的时候,以正妻的身份拜个堂......”
永昌侯急忙将她揽进怀里:“傻孩子,你自然会长命百岁,身体康健。”
“圣上虽然把正妻的身份给你姐姐,但是到时候姐妹同嫁,谁又知道以妻礼拜堂的是哪一个呢?”
说完,他便冷眼冲着林清规命令:“就让你妹妹以妻礼拜堂吧!你执妾礼就行了!”
执妾礼拜堂,她要给林玉瑶敬茶!磕头!
一直强撑的心理终于崩塌,林清规衣着凌乱,努力挣扎着坐了起来。
她的嗓音嘶哑,几欲泣血:“皇上赐我的是妻位!不是侍妾!”
永昌侯阴沉着脸,厉声呵斥:“玉瑶是你妹妹,她身子不好,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
“你是想气死你妹妹,是不是?”
林清规满心绝望,她就要死了,死后连个堂堂正正的名分都没有!
他们还想要她给林玉瑶下跪!
“她抢我的功劳,抢我的夫君,要我的血,要我的命......如今连这虚无缥缈的名分,也要抢走?”
给林玉瑶下跪,这比打断她的腿,剜出她的心还让她痛苦。
这就是她的父母亲人。
她抹了一把泪水,看着梵清:“你也要让我做妾?”
梵清叹息一声:“清规,无论以什么身份拜堂,你都是我的妻子。玉瑶只求拜堂当天而已。”
“我们还有无数个以后,你就把妻子的身份,让给她一天吧。”
林清规流着泪,突然笑出了声。
哪里还有以后,这一让,就是一辈子了。
可怜她林清规,为了眼前人付出了一切,最后却是一场空。
“好,我让。”